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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在今年的3·15晚会上，我们曝光了中文百科网站——互动百科通过收取所谓的“广告”、“推广”费用，为客户刊登虚假信息和广告内容。这些本来应该是代表着科学、权威的词条在互动百科上却变成了牟取金钱的渠道和一桩桩生意，不仅如此，这些词条还存在着大量不实信息，误导消费者。
只要1980元 虚构的老中医摇身一变成为科研世家
互动百科网号称是全球最大的中文百科网站，领先的社会化知识媒体平台，为数亿中文用户免费提供海量、全面、及时的百科信息。但记者调查发现，互动百科上有些词条却很奇怪。有一个词条名叫“极藻5s”，称含有“真核盐藻、极地蛹虫草”等五大稀缺成分，“被誉为神丹妙药”，不仅能“美容壮阳”，甚至还能“明显抑制肿瘤生长”。产品见证中，一位肝癌患者服用“极藻5s”仅仅7天，癌细胞就不见了。可是如此神奇的产品，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网站上却查不到任何相关信息。
词条显示，“极藻5s”的拥有者为“上海心知元电子商务有限公司”。该公司工作人员承认，“极藻5s”是他们公司销售的一种食品。
上海心知元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析：“极藻5s”属于新资源食品。
我国《食品安全法》规定，食品广告不得含有虚假内容，不得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但知元公司却利能用百科词条，堂而皇之地将违禁内容发布了出来。
李析：因为它（百科）讲的是我们科学上面的知识，并不是我在推产品，它虽然是在侧面，打擦边球在推你的产品。
用科学的名义进行推广，通过这样的方式，心知元公司产品的销售异常火爆。
李析：一个月，在我们这边，就这一个单品，销售将近一万盒，极藻5s。销售最旺的时候是下单，它就下一万五千盒。
在互动百科上，利用这种方式推广产品的词条还有很多，比如“B365酵素”、“补肝素”、“神经酸”、“仙人鞭”等产品，各种疗效方面的描述极为夸张。
互动百科上还有大量的医疗机构以及行业名人的词条，在“陕西永寿邵小征中医门诊”词条中显示，该门诊位于陕西省永寿县，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是“一所集医疗、预防、保健为一体的综合性医疗机构。其负责人邵小征1978年出生，西安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1989年，也就是11岁，就开始主持或参与完成科研课题十多项；在2001年，也就是23岁大学三年级时，其学术报告获得了“国家医学进步奖”。那么真实的情况又如何呢？记者来到陕西永寿县，几经打听，在渠子村这座小楼的一层的一个门面房内，找到了互动百科词条中介绍的这家“综合性医疗机构”。
记者：这就是那个邵小征中医门诊？
邵小征的父亲：嗯，我是他父亲。
记者：您是他父亲？
邵小征的父亲：我是他父亲，人不在。
渠子村的村民告诉央视财经记者，他们从没听说过“陕西永寿邵小征中医门诊”，倒是邵小征的父亲在村里开了个卫生室。
记者联系了西安医科大学，也就是现在的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核实邵小征学历，校方称查无此人。另外，永寿县卫生和计划生育局，早在2014年就在政府网站上回复过患者的咨询：“经我局核查，我县确无邵小征中医门诊机构，也无邵小征个人医疗执业注册信息。请慎重考虑，请勿上当受骗！”
那么，这么多内容虚假的词条究竟是如何登上互动百科平台的呢？客服人员在电话中称，互动百科的词条可以通过网站上的入口自己免费创建。
互动百科客服人员：你在我们网站上创建个账号，然后再编辑就可以了
记者：需要花钱吗？
客服人员：不需要。
那么，内容虚假夸张的词条可以自己免费创建吗？记者打开了互动百科的官网，按照要求进行注册登录后，进入了“创建词条”的页面，记者虚构了一个名为“鱼油牡蛎粉”的产品，“对呼吸系统疾病疗效显著”，提交审核后很快接到通知 “鱼油牡蛎粉”词条版本已被删除，原因是经评审，“内容不适宜作为百科词条被收录”，记者又虚构“冰糖叶青素”、“西柚叶酸素”等几个产品来创建词条，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甚至记者虚构的“茯苓盐藻膏”还因为“词条名称不符合规范”被冻结了。
客服人员：冻结了之后就是这个词就锁定了，您就是编不了了，谁上来编都编不了，您可以记个电话咨询一下付费那边。
互动百科的客服人员给了央视财经记者一个 “付费”部门的电话，记者和对方取得了联系。
互动百科业务人员：这个介绍一下，免费的是什么呢，免费的话就是您自己可以直接免费创建词条，这种的话我们是不参与的，第二种的话是，本身我们百科就是商业化的，就是我们可以在一些相关的百科词条里面，就可以放您的这个广告，我们收您的是广告的费用，本身创建这个词条我们不收费用的。但是您假如说您要是没有费用的情况下，我们是不给您创建的。
记者：等于是我必须买你们的广告，买了你们这种的推广，附带着把这个词上去，是这个意思不？
业务人员：对对对。
不付费不给上，交了钱就能上，真的是这样吗？记者声称要上一个“保健食品”的词条，互动百科的工作人员要求，除了支付所谓的广告费，还需要提供公司的营业执照，经营许可证以及保健食品广告审查表。但是记者手中只有一家公司的营业执照，根本没有另外两份材料。
业务人员：如果说像您说的，如果说没有太齐全的这种资质的话，都可以想办法给您去弄，一般你比如说像做保健品的，可能要保健品的一些资质的广告审核表，小公司很多都是没有的，这个我们也知道，所以我们这边的话可以去操作这一块儿。
负责与记者接洽的业务员承认，经他的手创建了互动百科词条的保健食品，有资质的少之又少。
业务员：说实话咱们这保健食品，资质少，有资质的少，真的我遇到的这么多客户里边，真的资质特别全的太少了。
记者：十个里面能有几个？
业务员：十个有一个就不错了。
在缴纳了4800元开通了一个名为“百科词条认领”的服务后，因为“名称不符合规范”冻结的词条“茯苓盐藻膏”被成功创建，后面带着一个“已认领”的标志，成为了互动百科千万个词条中的一员。而且买一赠一，还可以免费创建另一个词条，于是记者虚构的另一个产品“肉桂地龙蛋白素”的词条也很快出现在了互动百科上。就这样，在没有任何相关资质，也没有保健食品批号的情况下，虚构的产品就这样顺利的登上了互动百科的平台。“本品是保健食品”、“减少三高危害”等功能性描述醒目呈现。
这位互动百科的业务员告诉央视财经记者，不仅产品可以花钱上，人物同样也可以。
记者：创建一个医生或者是医学专家这样的词条，费用大概是多少。
业务员：现在是这样，现在是一年是1980（元）。
记者：比如行医资格这种不用提交吧？
业务员：没有，不需要。
在缴纳了1980元之后，这个记者虚构的老中医“王旭之”成功登上了互动百科，个人简历、科研成果、专业特长一应俱全。
交足“技术服务费”一万多条虚假词条登上互动百科
在大家的印象中，百科词条，应该是让人们信赖的知识分享平台，可它却成为了牟利的工具，不但信息的准确性变得真假难辨，甚至有时候，还可能成为虚假信息的放大器。那么，这家号称为数亿中文用户免费提供海量百科信息的网站究竟有多少条付费词条，其中又有多少词条含有虚假成分呢？
就在315晚会播出前的两个小时，央视财经记者就和北京市工商局海淀分局稽查大队一起赶到了互动百科位于海淀区信息路信息大厦的办公室。
工商：你是负责人啊？海淀工商的，对公司例行检查，第一个找一个会议室，所有员工现在不许放假，不许出这个门。你们公司做什么的？
女：我们自己是有自己的网站，像百度那样子，然后我们主要是卖网站上的广告，有技术开发。
工商：我们这儿是网站广告是吧？
女：对，网站广告，包括技术开发。
此时，由于正值上班时间段，互动百科的这间办公室里，许多员工正在通过耳机和客户沟通。
员工：对，我现在正在跟客户联系互动百科这一块。谁都可以编辑，但是不一定都可以上。
记者：为什么不一定都能上？
员工：因为我们这边有一个专家审核，如果说谁都可以编辑，广告之类的都可以上去，这样就不可能说有一个公平权威公正的一个平台。必须经过审核。
这里的多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为了能做到“客观、权威、公正”，这里的每一个词条不仅要经过严格的审核，而且词条本身不收取任何费用。
员工：我们词条本身都是用户去编辑的。
记者：有付费词条吗？
员工：词条不允许按这类付费的东西，对，词条都是。
记者：都是免费的？
员工：所有的百科都是一样的，百度、搜狗、360。
记者：您现在网站上所有的词条都是免费的吗？
员工：对。
记者：没有付费的词条？
员工：对，我们词条全是免费的。我们1600万词条全是免费词条。不付费，所有的词条真是不付费。
1600万词条全部免费，这位工作人员反复向记者强调，互动百科上的所有词条不收取任何费用。但就在互动百科的财务室里，记者却看到了这一摞摞的技术服务合同，每一个与互动百科签订技术服务合同的机构或者个人，都需要交这么一笔费用。
互动百科财务总监艾波：就是技术服务费。
记者：什么样的技术？
艾波：就是做一些词条。我们的价格不等，几百的也有，几万的也有。咱们关键看你的内容展示的程度，展示的少就少交点，展示的多就多交点。反正我们现在就是给您讲均价吧，均价对外卖是28800，是均价。
记者：是一个词条的费用？
艾波：不是，是一年会打包几个词，比如20个词，一年下来。因为词条是我们所有的网友共同创建的，因为这个是属于固定的，不允许更改的。只是说比如说我在介绍一个美容这个词，然后你是卖美容产品的，你有可能会借助这个词有人搜索，但是它的相关信息就会在这个领域里去展示。收不是建设这个词条的费用，是你在这展示的费用。
根据互动百科这位负责人的说法，创建词条本身并不收取费用，但要想在词条下面展示产品，就必须依照展示内容的多少交一笔“技术服务费”。就在315晚会上，记者虚构的一个名为“茯苓盐藻膏”的词条也在缴纳了4800元的服务费之后，轻而易举的成为了互动百科1600万个词条中的一员。那么，在1600万词条中，有多少词条交了这笔“技术服务费”呢？
互动百科总裁助理黄鹏：我印象里边数据，应该是大概一万条左右，上下我具体也不清楚。商业词条，我的总数是一千六百万的。
在1600万词条中，收费的商业词条占到一万多条。互动百科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互动百科上的词条共分为两类，一类是免费的词条，另一类是收费的商业词条，二者的主要区别是在内容上。
互动百科商业产品总监周遊：跟广告有一个非常大的区别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提供一个内容，比如说我们提供了一个冷知识的概念，这个知识概念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述它，所以我们刚才讲到的就是说一部分知识概念，另外可能有企业相关介绍的东西，所以相对来说都是提供文字性的概念性的东西。
不是广告却要收取“广告的费用”，创建词条的人可以借此在互动百科展示、推广自己的产品。这样的“商业词条”本质到底是什么？这是互动百科2015年年报，上面显示，当年词条营业收入为420万元，占到了当年收入构成的6.97%。而在这一份互动百科自2017年3月1日开始执行的广告位报价单上，词条、词条认领等再度被包含在其中。
在315晚会曝光的内容中，即便词条的内容是虚假的，也同样能够堂而皇之的登上互动百科的界面上。那么，互动百科对这样的词条到底是怎样审核的呢？互动百科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所有词条都要经客服部门审核，达标之后，在交由运营部门进行复查，才会最终出现在网络上。
周遊：这个特别多，我估计有上百条。我们会反复去查很多轮，所以基本上会去避免掉这种问题，就是说争取让这个东西所有的能经过我们手提交出去的东西，都是符合标准的。
就在晚会播出之前，互动百科商业产品总监周遊向记者出示了这一份共涉及四个部分近百条内容的互动百科网络内容监管标准，并反复重申，任何虚假内容的词条都不会通过这套审核标准，更不会出现在互动百科的网页上。
黄鹏：宁可失去客户，也不会把虚假的信息放到网上。
那么，在如此严格的审查标准之下，“茯苓盐藻膏”“肉桂地龙蛋白素”这样的词条又是如何出现在互动百科上的呢？
互动百科联合创始人梅春：那是我们可能管理疏漏。
记者：只是管理疏漏是吗？
梅春：不是说只是管理疏漏，我们已经认为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了，这个我们是，应该是，经过今天这个，我们也现场看了节目，所以对这个事情的认识，我们肯定需要后续有很多的措施要出来。如果这是广告的话，我觉得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们需要内部做很多的管理工作。这也是需要我们在公司商业化的进程当中，需要去维护的一个消费者的利益的。
在现场执法的四个小时里，北京市工商局海淀分局稽查大队通过技术手段调取了互动百科的财物数据、后台数据、网页截屏等，并将证据固化。
北京市工商局海淀分局稽查大队专业执法二科副科长陈锐：在互动百科的公司相关情况曝光了以后，我们立刻组织执法力量到该公司的注册地进行检查。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互动百科一些内容实际上是有问题的，主要是反映在一些医疗信息是否经过，它的真实性，是否经过相关部门的审核，词条上确实是有一些企业是通过这种可能是付费这种形式进行一个自身的宣传。我们发现这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下一步我们将会对它的后台系统，财务系统，包括它的合同，票据进行详细的调查，根据调查的结果我们要对他，如果说是违法相关法规进行一些相应的行政处罚。
半小时观察：别打着知识的旗号做生意
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知识分享平台成为了人们获取信息、分享知识的重要媒介。人们把这种平台形象地称为网络百科全书。但现实中一些知识分享平台却变了味道，他们明里打着传播知识的旗号，暗中却肆意贩卖广告，刊登虚假信息。和一般的虚假信息相比，这些包裹着知识外衣的虚假信息更具欺骗性和危害性。改变这一问题，一方面需要强化行业自律，另一方面更需要有关部门加强监管力度，提高违法者的违法成本。只有这样才能还网络一个洁净的知识空间。
